如同旅行一样，“当你决心迈出去第一步的时候，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法官转型做公司法律顾问，不仅仅是角色转换，而首先是心理适应

　　前段时间，北京市盈科律师事务所易胜华写的《写给一位即将辞职的法官的信》在网络上广泛传播并引发热议。在信中，易胜华认为即将离职的法官好友在打算辞去法官职务从事律师工作之前，必须想清楚三个问题：“你会失去什么？”“你想得到、能得到什么？”“从你现有的，到你想得到的，你应该做些什么？”且不论文章的观点是否妥帖，这三个问题确实值得每一个即将或者打算转行的法官思考，而这个思考说到底就是心理准备——对角色转换的心理适应。

　　市场经济下，跳槽在各个行业都屡见不鲜，然而这种跳槽热发生在法官队伍里，格外引人遐思。法官有内忧，他们顶着光环，也顶着工作压力，繁重的工作与薪金不成正比；法官也有外困，同样是法律工作者，律师和公司法律顾问的工作安排更有弹性，有些人还可以获得较高的收入，如何淡定?《法人》记者结合近期法官跳槽的话题，就“法官跳槽进企业做法律顾问的优势与劣势”的问题采访了中国政法大学企业法务管理研究中心研究员唐功远先生。

　　《法人》：在您看来，法官转型做法律顾问的优势与短板各是什么？

　　唐功远：我想准备转型的法官应当在思考同样的问题。我认为法官的职业专长是将生硬的法律规则熨帖地运用到具体的案子中，对案件做出准确判定，并将法律后果在判决里清晰明了地固定下来。现在的公司法律顾问大都没有法官工作背景，他们缺乏的是把具体的法律条文适用到具体的案件中的经验，缺乏准确预见具体案件法律后果的能力。就客观的法律关系而言，理论和实践常常存在很大差异，较之法学院毕业后直接进入公司做法务的学生，法官根据自己的职业经验对法律行为的后果具有准确的预见性，特别是当某种法律事实进入到诉讼程序之后，法官更能如鱼得水般地发挥公司案件管理的能力。

　　相对于较资深的公司法务人员，法官转型公司法律顾问的劣势也显而易见，法律顾问在为企业提供全面而中肯的法律咨询服务之前，首先要了解公司业务、企业的产品和服务、企业运作和业务模式。法官的短板就是没有处在经济生活的第一线，履历相对单一，直面企业法律问题开始自然难以应付裕如。尤其是科技企业、互联网企业、新型媒体和电子商务等企业，技术升级、服务模式的转化总能带来新的法律问题，企业接受法官做法律顾问，往往希望其能挑起大梁，法官在转型做法务的前期一下子应对如此多的问题，势必带来诸多挑战。

　　应该说法官在探求客观的权利义务方面具有高屋建瓴的眼光，他们能够一下子从卷帙浩繁的案卷里提纲挈领，从交错复杂的法律关系里抽丝剥茧，还原客观真实，使法律问题得到解决。而公司法务要顺应公司发展，应对公司的管理流程、做好业务支持、风险防范，能够洞察公司运行中具体细微的法律问题，这是法官相对欠缺的。

　　《法人》：您有多年外企法律顾问工作经历，据您了解，外资企业法律顾问的职业背景与待遇水平是怎样的？

　　唐功远：在国外企业，法律顾问在进入企业之先往往具有较长的律师经历，因而外企中的法律顾问通常已届中年，平均的收入水平不比执业律师和法官高。以美国为例，一般都是律师做得很成功之后才做法官。律师做好了做法官是一种常态，法官转型做公司法律顾问的比较罕见。法院有很多法官助理，但是法官数量比较少。国外的法官是一个很高的位置，退休之后一般选择做调解工作，因为法官在职期间树立了权威和声誉，更容易取得大家的信任。

　　在中国，很多法学院学生毕业之后直接进入公司做了法务。这些年轻的毕业生缺乏实务经验，需要师傅带几年才能逐步上手。一般的说，国内执业律师的收入相对高于公司法务：律所要看律师个人发挥，律师按照小时或案件收费；而公司法务实质上是企业员工，其薪水待遇要由企业的状况决定。

　　《法人》：您觉得法官转型，角色转变上应注意什么？

　　唐功远：公司法务不仅要提供法律意见，同时还是公司员工，要了解公司业务是什么，要懂公司，要对公司的发展负责，做法官的时候面对的是整个社会，进入到公司主要面对的就是公司，你要变成公司的咨询师、设计师、策划师；你不仅是法律顾问，还是公司的业务顾问，从法律角度提出公司业务的发展方向，你还是公司管理层的顾问，给公司的战略规划提供法律帮助。总之，你要努力成为一个法律出身的公司高级管理人员。

　　法官转型之后要善于运用自己的职业特长，充分挖掘和实现前期积累的知识价值和能力价值。

　　当然，一般说来从事民商事审判的法官转型公司法律顾问后更能够快速适应新角色。从事行政案件审判的法官讲求效率，这点与公司的运作理念倒是很契合，相对而言，从事刑事审判工作的法官转行做法律顾问就需要做更多的功课才能适应。

　　《法人》：诉讼业务的专长会不会让法官在企业里备受欢迎？

　　唐功远：公司法务要不要做诉讼案件，和公司性质有关系，保险、银行、贷款公司等诉讼案件就比较多一些，有的公司法律部设有诉讼部。但多数公司并没有太多诉讼案件，诉讼是一种技能，法官具备这种技能，但是一个合规企业需要闹到法院才能解决的争议毕竟不会太多。如果引进一个法官身份转型的法务纯粹为了应对企业诉讼就有些大材小用了。从公司资源配置角度讲，一般企业也不会专门配备一个打官司的法律顾问。

　　法官不仅擅长法律程序工作，也具有实体法工作经验。法官转型的时候不要把自己局限在一个狭窄的面上，转型最重要的是怎么运用法官生涯里的知识、经验和技能来解决企业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如果能够突破专业局限性，在公司管理层面发挥创新作用那就更好了。

　　《法人》：法官转型的最大障碍不是角色转型，而是心理转型。您认同吗？

　　唐功远：我国处于司法改革的转型时期，法院组织结构、人才结构的需求变化导致法律人才的跨界流动很正常。法官向大学、企业多向流动，能够从不同角度思考问题，对全面法治建设大有裨益。

　　如同旅行一样，“当你决心迈出去第一步的时候，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法官转型做法律顾问，最大问题不是角色转型，而是心理转型：包括转型前的心理准备，转型后的心理适应等。毕竟同处一个法律共同体里，法律工作其实是相通的，有理由相信，从法官的思维方式转换到企业法律顾问的思维方式，指日可待。转型初期出现的不适应是接触新事物时都绕不过的沟坎，随着后期不断的深入学习，终归风轻云淡。